close
01遇見
春天，東方，剛值完夜班的伊集院，撕開了即溶包的咖啡，邊推了推有點滑下鼻樑的眼鏡，邊小小地打了個呵欠，等著水沸，等著讓自己有點疲倦的精神振奮一些。
「呦，中分頭……你還沒回去啊？」
看著幾乎要站著打起瞌睡的孩子，外山出聲喊著平時總讓對方忍不住瞪圓一雙眼的外號，果然看見伊集院像是防備著什麼的震一下。轉向他的臉盤上，那一雙原本已是睡意迷濛卻瞬間被狼狽和不滿淹沒的眸，即使在經歷這麼多宛如戲劇般詭譎狡詐的醜陋醫院生態，依舊是那令人讚歎的清澈如昔，也難怪即使是在不知不覺已成長到現在可以獨當一面的孩子，其他醫生、護士，甚至是病患還是會忍不住想逗弄得人手足無措。
重點是，那個總不著痕跡為伊集院擋掉一切的男人不在，不好好把握時間玩一下，實在是對不起自己。
反射動作般地瞪了一眼總愛捉弄著自己的外山，伊集院沒有回話，移回的視線發現飲水機上，煮沸的顯示燈黯淡著，倒是表示保溫的綠明亮著。憤憤地將馬克杯湊了過去，即使是廉價的沖泡咖啡，在遇到熱水的瞬間，四溢的香氣仍讓人忍不住勾起微笑。
立刻轉好的情緒，讓他猛然意識到外山的出聲其實是提醒，不自在地攪拌著呈現粉褐色的液體，喀噠喀噠響聲中，伊集院尷尬地看了一眼外山。見男人仍一臉打趣般地面容和笑意，他忍不住捧起杯子啜一口咖啡順便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，模糊不清地出聲。
「等等就要回去了，外山醫生呢？」
「還沒。」
敲了敲有些酸疼的頸子，外山移動身軀撈起杯子走到飲水機旁，略偏嬌小細瘦的身子讓出了位置，從微微拖著地的步伐和坐椅被拉開的聲響，他知道伊集院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將沖好的咖啡湊到嘴邊，微苦微甜的滋味，讓一夜值勤而顯得有些萎靡的精神提振了一些。外山一手撐在背後的桌子上，看著安靜地迎接著嶄新一天的孩子。
一雙手肘撐在桌面上，掌心捧著一杯咖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，面向窗口的清秀臉蛋，或許是因為晨曦的映照有顯得有點朦朧不清，所以他看不見對方眼裡的燦爛。
「啊啊……今天也是好天氣呢！」
若無其事的感歎，滲著淡淡的澀，一種無望的等待的味道。
靜靜接收那若有似無的惦記，外山也凝向窗外的明亮，沒有回應，那不是對方所需要的。總是誠實面對自己的青年，雖有著小心翼翼近乎怯懦的小缺點，但那不算強壯著肩，卻有著讓許多人依賴的堅強，和令人心疼的懂事。
所以，他在那個男人離去的時候，眼尖地發現伊集院的微笑。
可愛的、真心的、傻氣的……
和那隱藏在眼簾之下，心甘情願的守護的姿態。
逞強般的生活在男人的視線之外，練習將自己從另一個人的世界抽離，伊集院一定不曉得，那明明瞞不過他們的，自以為癒合的寂寞，在主人視若無睹之下，惡化成一枚滅絕的爛瘡。
「外山醫生？」
一聲遲疑的輕喚，讓外山一愣，對上伊集院略顯困惑的眼。褪下白袍的青年，左肩背著包包，似乎已準備要離去。
「沒事，辛苦了！」搖了搖首，外山飲盡杯裡的咖啡，從難得有些感懷的思緒爬了出來。
「辛苦了……那我先走了。」伊集院略感莫名其妙卻也沒再說什麼，微微彎了彎身道了別，便往門邊走去。
「嗯……」走向電視機前的沙發，外山才突然想起什麼地回過頭，「喂……伊集院。」
「……？」停下腳步的孩子回過頭，看向他的眼神帶著疑問。
「聽美紀說，你這次的研習……是在紐約？」
「呃……是。」然後呢？
好笑地看著伊集院明顯不曉得他為了什麼提起這件事，外山背過身揮了揮手，表示沒事只是問問而已，便聽見那和黑白分明大眼有得比的清澈嗓音很有禮貌地再次道了聲「辛苦了」而後離去的聲音，還有突然響起的尖銳電話聲。
歎了口氣，他移動起有點慵懶的身子，接起了那總令人緊繃的聲響。
長長電話線那頭，低沉的聲音，從遠遠的地方渡海而來，讓外山揚起嘲弄又曖昧的笑意。
在病人眼中猶如神一般的男人，其實也只是個偶爾會當機的平凡人，而那意外的讓小高和美紀忍不住歎氣的笨拙，終於還是開了竅。
其實，一個人並不定就等於自由，就算兩個人一起，也是可以恣意翱翔……
他丟下話筒，快步走向門邊，孩子微笑灰燼背後的孤單還未消失。
「中分頭……你的電話。」
外山敏感著察覺，自己喊著伊集院的聲音裡有些黯淡般的釋然。
看著伊集院小跑步地奔回，疑惑地接起擱在一旁的話筒。
然後，他瞇著眼，見證那個美麗青年瞬間瞠大的雙眸染上了溫潤的濕意，而遺失了許久的羞澀笑靨，也在那之後於微薄的粉唇上款款暈開。
「伊集院，就住我這兒吧！」
男人喚著自己的聲音，因為透過話筒而有那麼一點不同。刺上心頭的，是委曲般的酸，以為海洋，以為距離，以為自己找不到方向無處投遞的想念。所以，即使是心甘情願的放手，仍在當下升起無法控制的怨懟。
只不過，更多蜷伏在勇氣旁卻仍於事無補淋濕了的心事，很不爭氣地眷戀起那記憶裡的視線。
於是，在思緒還來不及掙扎，就被男人像是邀約又像是命令般的語氣所攫獲，應聲答允了些未仔細聆聽清楚的什麼；就算在遙遠的那頭，已只剩男人遺落的氣息，他習慣性輕咬了一下下唇，最後還是忍不住微揚了嘴角，然後在外山盯著不放的視線下熱著一張臉，有點狼狽地落荒而逃。
不知道男人怎麼得知自己研習的事，伊集院走在微涼的街上，有點呆呆地想著。
心喜過後，突然有種倉皇在胸口漫延。
早在男人離開之後，心裡就一直期盼著，哪一天可以再遇見，即使可能還不夠勇氣坦白。
所以，雖然已有過一次的經驗，但他仍常常有意或無心地，想著若還有機會意外重逢，臉上應該有的表情，先是微笑，然後是雲淡風輕，彷彿全是因為這個世界太小了，所以才會無可避免地相遇。
就像久未相逢的朋友一樣，道聲好久不見，聊著毫無邊際的生活點滴……
「大哥哥……手帕給你。」
軟嫩的聲音從底下傳了出來，是個背著紅色書包的小女孩，綁著兩條小辮子的模樣很是可愛，伊集院回過神、彎下了身子，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腦袋瓜子。
「為什麼要給我手帕？」漾開笑容疑問，他有點驚訝地發現自己微微喑啞的嗓音。
然後，孩子特有的高溫貼上了自己的臉頰，「大哥哥不是在哭嗎？」
小女孩偏著頭，天真地回答。
他微微一愣，抬手摸上自己的臉頰，才在上面觸碰到一行久違的淚痕。
以及那不會說謊的痛。
......TBC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
Fiction-Bleach (4)
